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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
宝钗说,“其实,这更是法律完善的问题。法律完善,可谓,任重道远。”

  百二十回未成而芹卿已逝矣!叹叹!晚辈不才,斗胆狗尾续貂,一敬芹卿,二记时事之热议以供诸君一览。

——题记

  话说元春从宫里赐给了众人手机后,黛玉便迫不及待地在潇湘馆装上了互联网。整日里,晒一些自己的诗词,感叹这方寸小物,也真真是有了妙用。那日,宝玉急急从怡红院赶来,“林妹妹,你可留心这条新闻——杀人辱母案。二审开始,合议庭近日已通知双方查阅案卷。”林妹妹听完,眉毛一蹙,嘤咛一声,“人家可还发了一首小诗”。

  宝玉疑惑,“扯谎,我整日逛你朋友圈,怎地没看到?”

  林妹妹心里啊呀一声,始想起那条朋友圈屏蔽了宝玉。原来,只因上次薛蟠在黛玉朋友圈下面,评论用了花痴的表情。恰宝玉也看到这条评论,果不其然,惹了宝玉好一顿醋意。黛玉自知不能再触发宝玉吃醋属性,就在那条之后的朋友圈,屏蔽了宝玉。

  且说宝玉于潇湘馆中正与黛玉谈笑间,只见湘云、探春和宝钗等一行人款款地走了进来,宝玉见宝钗进来,笑道:“宝姐姐,你也来评一评,林妹妹如今再不似从前那般葬花伤时的,只是捧着个手机刷新。”

  黛玉嗔道:“休得说嘴!还不是你说杀人辱母案,我这才在刷最新的动态。”

  “你们可都看新闻了不成?这可好了!”探春在众人间显得格外高挑,她望向大家,朗声道:“今天咱们不结诗社,不开夜宴,只谈一谈这杀人辱母案,何如?”

  宝玉最喜热闹,拍手道:“三妹妹,定有什么高见了!”

  探春笑笑,继续高声道:“不管如何,于杀人辱母案的判决书,我们需要持对法律敬畏的态度来看待——实在不宜一味调侃。都云法律神圣且庄严,法不遵守,纲纪就会废弛。咱们园子管理更是如此!就拿咱们对大观园设立的规矩:每个人经过林子,就是不能摘果子。而于欢确实情急之下,用水果刀致4人受伤,尤其捅死了杜志浩。而,不遵守规定,必然要受到惩罚!”

  黛玉点头道:“三姑娘说得极是。但辱母杀人案为何要将辱母两字放在最前面?因为辱母触动着我们的情感!是的,道德同情并不能代替法律审判。但颦儿问大家,法律的社会功能到底是什么?可以像三姑娘所说,法律关乎规则!但我觉得法律更应看重规则背后的价值诉求。看看现在刷屏之势,法律必要回应人心所向、塑造伦理人情呐!”

  宝玉望着滔滔不绝的黛玉,头便如捣蒜般,已是不能再同意。此时,他猛地站起,“妹妹所言极是。此案确乎蕴含着伦理诉求和情感诉求。唐僧救母、许仕林救母和杨戬救母,你看着三个故事,行孝的人因孝触法,这怎能以冰冷律例与其他案子一概而论呢?”

  史湘云忽地眼圈红了,想是大家说起父母,湘云想到自己襁褓之中父母违、从小就没有双亲的身世。但湘云仍站起,“我也同意林姐姐和二哥哥说得,就像林姐姐尊重母亲名讳,每逢敏字必减笔画。我们难道能因为这个原因,而说林姐姐写错了字吗?”

  宝玉望着众人,继续说,“女儿是水做的骨肉,母亲更是世间珍藏。一个母亲不应被侮辱。常言道,世法平等。讨债者真真没能尊重这对母子,竟做出这等侮辱之事!”说着,不禁跺脚。

  那厢妙玉将拂尘清扫,双唇轻启,“世法平等,的确如此。于欢母子欠下了这些钱财,只恨我不能去亲自接济。如果我送些许古玩过去,给了讨债者,也不至酿这悲剧。想当年送刘姥姥的茶茗器具,算是帮扶对了,阿弥陀佛。”

  还未说完,就听宝钗叹道,“到底是欠了讨债者也没几多财物,不过是高利贷残余的些许利息而已,就遭此毒手。可见高利贷者实在可恨,世人未免狠毒了些。呜呼,他们真是‘眼前道路无经纬,皮里春秋空黑黄’!”

  平儿不觉红了脸,原来是高利贷一词,触动了凤姐拿月租放高利贷之事。宝钗暗暗扫了平儿一眼,看到她低头不语。遂住了口,悔自己刚才说的急了,怕平儿吃心。

  鸳鸯见局面大窘,忙岔开话题。抬起鹅卵蛋般的脸庞,朗朗说道,“我看,这次中审法院做法有失偏颇,这和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有何差别?!”袭人忙忙咳了两声,鸳鸯方心内清醒:可不是宝钗哥哥买通了葫芦僧,方判出错案。一见宝钗脸红,鸳鸯自知失言,说话意气用事了。

  恰此时,晴雯打开了话匣子,“诸位姑娘想是忘了这次悲剧的帮凶,——警察。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熟视惨剧,却没制止。他们,和间接杀人有何不同!真是像极了这园子里很多恶毒婆子!依我看,这件事主要原因是警察!他们要能秉公执法,哪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,于欢这孩子也不至崩溃绝望而杀人!”

  麝月放下手中针线,也附和着说,“这帮警察心知肚明走了后会发生什么。可没思量,他们还是走了!”

  秋纹接力说道,“不是那些恶势力让孩子崩溃”。说着,她双眼一举,声音冷然,悲从中生,“正是这些代表正义的制服,让于欢那个孩子对这个社会失去了希望!”袭人也忙忙点头。

  看来,怡红院“丫鬟帮”可谓在警察执法上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。

  宝玉甚少见到这四大丫鬟如此同气连枝,备受感染,脸上俱是激昂之色。

  一缕嫩音缥缈而来,原来是身量未足的惜春还略显奶气的声音。“舆论绑架法律,人情也能猛于虎,法不诛心,既是如此。如果法律常被情感左右,那法在何方?情最难判,难念的经莫若情。如此,还不如青灯古佛相伴。”话语泠泠,竟有看破尘世之意,众人不禁惊愕,小小年纪有此见识,不知是喜是忧。

  这时,衣着颇显素淡的邢岫烟,越众而出,恳切说道,“可是,法律不能罔顾情感。商鞅之法严而不伤,赏善不遗匹夫,刑过不避大臣。如今之法条条款款,但当法律与情理冲突之时,如果执法者都已经忘了当初为何立法,那么请不要只让人们遵守法律的尊严。那部分执法者已经不堪重任了!情理与法律不该有冲突,情理更该成为法律站稳脚跟的基座。”

  话语未落,不由地掌声四起。

  迎春,抱着《太上感应经》,只是诺诺。众人推她说时,她嗫嚅道,“我也不太晓得这些。但世上不能只注重方法论。法律确实是方法论。但咬文嚼字地狡辩毫无意义,我等似愚,只识得天地仁心。”

  迎春一侧的大丫鬟司棋,一挑眉,硬硬地说,“法不能无情,然不能全是情。水满则溢,月盈则亏。也可以套一下叔本华的钟摆理论,情感完全满足了就剩下感性。”

  李纨一直闷闷未语,这时柔声说道:“姑娘们,我是妇道人家,鳏寡而已,所幸有自己的孩子。所以我对案子中母亲特别同情。姐妹们也知道,我带兰儿一人辛苦,看到案件中孤独的母子,不由得内心戚戚。想起我这个娘万不能拖兰儿的后腿,以后为兰儿多准备着家当是正道。”

  听到李纨肺腑之语,众人不由地敛声屏气。

  到底是湘云性情活泛些。她劝李纨道,“嫂子,咱们家大业大,您和兰儿哪会遇到讨债者呢!话说,那些讨债者着实可恶!尤其是带头辱母的杜志浩。他那样做,良心不会痛吗?据说,他早前曾驾车撞死过一个女中学生。看来已被捅死的杜志浩,要去喝孟婆汤了。要好好悔改,才好再做人。”

  宝钗博闻强识,说道,“嗯,如果从心理学分析,杜确实有虐待倾向。”

  一向好学的香菱,从宝钗身后转出,“行为主义、新行为主义、精神分析、日内瓦学派、人本主义……光从这些方面分析,就觉得杜志浩这位施虐者实在内心复杂!”

  宝玉揶揄道,“香菱,可见你心理学三昧已得了一昧!你最近学心理学,你能看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吗?晓不晓得我内心os呀!”

  众人不禁吃吃笑道,“宝二爷,你又犯浑……”

  一语未完,只听院中有笑语声,说:“我来迟了,不想如此热闹!”众人不用思忖,就知是凤姐来了。果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丽人,从门口进来。

  平儿已为凤姐摆好凳子,凤姐来不及落座,就粉面含威道:“这次于欢杀得好!就该如此杀伐果敢。我刚刷朋友圈,才知道,于欢被讨债者椅子杵后反击!网上都是支持声一片,和我一样,看来英雄所见略同!好男儿,该当如此,可恨我不是男儿。”

  鸳鸯打趣道:“你这泼辣子,若是男儿,难不成不是少侠,就是好汉?”

  尤氏注视着凤姐,尔后弱弱地说,“理解尊重你的立场,但我有点其他看法。这个,非要杀人吗?我想更应和气一些,选择更恰当的反击方式。”

  熙凤扯着脖子,厉声道:“当他的鸡鸡蹭到你老子娘脸上时,你会不会怒起杀凶?”

  尤氏:“啊?这……确实是……”

  凤姐兀自忿忿不平,胸脯还在剧烈起伏。声音却依旧铿然,“任何一位稍有道德伦理良知的血性男儿,都不可能眼睁睁旁观自己的亲娘受辱而闭上眼甘当窝囊废。”

  平儿也颔首说道,“且无论道德还是正义的法律制度,亦不会认可这般的委屈求全。”

  探春这时站起来,深沉地说:“正当防卫与防卫过当,这是于欢判刑的重要依据。是故意伤害,还是正当防卫,是本案最大的法律争议。”

  宝钗插声道,“防卫是否过当呢?当地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于欢无期徒刑,就定性了防卫过当。法院认为,于欢面对众多讨债人长时间纠缠,不能正确处理冲突,持尖刀捅刺多人,构成故意伤害罪;鉴于被害人存在过错,且于欢能如实供述,才从轻,对其判处无期徒刑。”

  黛玉有些不平,语带迫切地说,“如今咱们的认知是,这种不法伤害从最初就存在,杜志浩们限制了于欢和他娘亲的人身自由,还辱骂、抽耳光,还做出了那类,呃,那类事情……”这时,黛玉瞅了宝玉一眼,宝玉领会,接着说,“杜志浩们向这对母子播放黄色录像,用男性下体当着儿子的肆意凌辱其母亲。这,不单单是对生命健康权的剥夺,简直是对人格尊严的挑衅啊!”

  黛玉继续沉声,“到了这个田地,于欢才拾起水果刀,尤其是在无作为的警察袖手旁观后……”

  探春诘问,“那么为何不认定正当防卫?”

  宝钗和缓地说,“法院这样解释,虽那时于欢人身自由受限,也屡受讨债方侮辱,但对方未有人使用工具。而且在已经出警的情形下,被告人于欢及其母亲的生命健康权被侵犯的危险性较小,‘不存在防卫的紧迫性’。”

  凤姐不禁一哂。“真真可笑得紧!要如何才存在防卫的紧迫性?!当他裸露的下体蹭到你亲娘上时,那关头还有其他途径来寻求操作规范的‘正当防卫’么?!”王熙凤狠狠地说。

  探春转念一想,又问:“如此,“正当防卫”制度设计又该如何“规范操作”?”

  黛玉嘲讽地说,“那么仅从僵化运用法律上来言,这样的判决着实‘公平’,看看造成对方一死三伤被判无期,量刑还属于‘从轻’,观众得多服气呵!”

  湘云咬牙道,“然而这样的判决经得住正义的叩问吗?”

  “那么,人格与精神上的自我防卫,算不算法律上的正当防卫?法律上的正当防卫是不是不应只停留在我们看得见的武力层面呢?毕竟精神上的防卫,也是法律应该保护的。这是本案提出的另一个问题。”

  探春转头望向薛宝琴,“你去过国外,说一下国外怎么做?”

  薛宝琴沉静地说,“我去的不过是真真国。其实,现在大家都在拿美国式正当防卫说事。那是,美国一个18岁单亲妈妈在给3个月大儿子喂奶时,遭遇两名劫匪持械闯入,她开枪击毙其中一名歹徒,结果被判无罪。”

  探春沉吟一声,叹气,“美国小妈妈枪杀歹徒案,已经作为‘美国式正当防卫’,成为允许‘为保护家人安全’击毙歹徒的典范!然而,这次,于欢的奋起反击却不被视为正当防卫,而判之以故意伤人罪!”

  宝玉又跌足道,“这是劳什子判罚?!”

  史湘云冷笑说,“法院一定看多了《何以笙箫默》,他们学法学时,轻松得整天小清新逛校园了吗?板砖一样厚的专业书一摞一摞学到脑子里了吗?纠结复杂的案例一波又一波地清楚于心了吗?”

  探春淡淡笑道,“云儿又开始挥斥方遒了,其实也不能全怪当地法院。其实,从判决书来看,主审法官适用法条合理,量刑合适,单纯从案件出发,不考虑各种身份设定,事实清楚,因果明晰。纵观整起事件,也可管窥当地政治生态。”

  黛玉停止了研磨,忧虑地说,“是故意伤害,还是正当防卫,是辱母杀人案最大的法律争议。颦儿想,这恰好投射出界定正当防卫时,这项法律存在的顽疾命门。”

  “对于这个案子,我贾环也想说几句。”声音从不起眼的角落冒出,这时,大家才注意刚刚说话的贾环。“我可能和姐姐们的观点不一样,也坐等被喷。所以欢迎高能的反击,鬼畜的言论和犀利的对喷。”说着施施然坐下。

  探春望着举止粗糙的弟弟,有些不耐烦地说,“环儿,别捣乱。”

  贾环却说,“你们都说我是燎毛的小冻猫子,上不了高台,那我就说些上不了高台的话。”

  众人默然,彩霞却认真地看着贾环,柔声说,“可以举个例子吗?大家喜欢听故事。”

  贾环抖抖衣袖,“我举个例子罢!如果此案是这样,你还会觉得判的不对吗?要债的人是农民工,欠债的是拖欠他们血汗钱的老板。几年不还钱,没法子,大家只能结伙一起来要。今天搞得过激了一点。——老板家人报了警。警察来了说:要债就要债,别打人。然后就出了门。老板想和警察一起走,却被人拦下了。老板儿子想:反正脱不了身,拼了!继而闹出了人命……然后,你怎么判这个老板儿?”

  众人不觉听得痴了,继续看向贾环。

  贾环平静说道,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。不光是说达官贵人不能有特权,也是说弱势一方也不能仗着弱势博同情,煽动舆论来影响法律。”

  探春这时不禁开始用赏识的目光,打量这位以往不入她眼的亲弟弟。“是的,我认为法律的就要归法律,道德的就要归道德。法院判的是捅刀子的事,不是辱母、限制自由、非法借贷的事。也不是公安部门作不作为的事。这个问题就是故意伤害、正当防卫或是防卫过当的事。咱们,应该以事实为依据,以法律为准绳。且舆论不要干预司法。”

  探春的一番高谈阔论,确乎反映了她的才自精明志自高。

  彩霞深深望着贾环说道:“是啊,在大家心里,法院不如媒体,法律不如舆论,法官不如记者。看过考验名嘴张雪峰的视频吗?有困难找人民记者,然后,民粹泛滥,法治不行!”

  这厢熙凤也修剪完了指甲,便阔声道:“你可以说法律不健全,这个,任何国家都会承认,不然要立法机构干什么?但是不能因此就否定法律,不尊重法律,因为法律是保证最大多数人的利益的,不尊重法律,社会就翻天了……”说着,手里的绢帕也不由自主地在空中舞动,像是为自己的观点摇旗呐喊。

  宝钗说,“其实,这更是法律完善的问题。法律完善,可谓,任重道远。”

  宝钗总结的话语,轻轻回荡在潇湘馆,也游弋在大观园的上空。

  大观园,风雨突起,只因这则新闻。

  谁说女儿们不能评判时事,金紫万千能治国,裙钗一二可齐家。女儿们的一番言论,谁解其中味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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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Jenn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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